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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遇见你是我的缘》
——追忆贾大山在新乐县文化馆的一次讲学
文/墨庆利
一、久闻大名
二十世纪八十年代，正是文学社团遍地开花、文学思潮风起云涌的岁月。河北作家贾大山(—)，以其小说成名作《取经》，一举斩获“全国首届优秀短篇小说奖”(年)。这在我们文朋诗友看来，无异于大地春雷、午夜明灯、天旱甘霖，实在是令人鼓舞的大喜事儿！更何况，作家又是与我的故乡新乐毗邻的正定人，咫尺之隔，我更是喜出望外，巴不得立刻骑车前去拜访才遂心如愿。
贾大山先生心想事成，机会来了！年5月的一天，正在新乐县文化馆文学创作班舞文弄墨的我，忽然听陈国才老师(县文化馆创作组长)说，贾大山老师要来新乐，给大家讲文学创作课。我如同六月里喝雪水——畅快极了。于是，赶紧扒拉完晚饭，便匆匆去临近的“翟小毛文具店”买了一个日记本和一杆圆珠笔，做好了听课的准备。
二、第一印象
“我就是正定的贾大山。”主持人刚做完介绍，坐在主席台正中的一位中年人语音洪亮，又重新说了一遍。“当然喽，哈哈，咱们还是经常串门的邻居啊！”大师幽默风趣的一句话，使得会场气氛和谐起来。更多的人则是会心一笑，用力点了点头。”
我的座位是会议室倒数第二排，紧靠墙边，距主席台有10来米远。室内鸦雀无声。我瞪大双眼，凝视着这位出自滹沱河畔的文学大师。
只见他国字脸，眉毛浓重，很黑，毛笔书写的一般。他神情严肃，不苟言笑，目光很亮，瞳仁里仿佛闪烁着几颗智慧的火星，不错，一看就是一个正直无私、是非分明的人。他上穿深灰色中山装，十分得体。体态敦实，面相厚道。正值壮年(这时才35岁)的他，精力充沛，才华横溢，大奖得手，堪称春风得意，实至名归。要知道，其力作《取经》之所以能摘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大奖，这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，含金量之高，参与面之广，公信度之强，权威力之巨，无疑是一个彰显自身实力的莫大成功。
贾大山小说精选集他深入浅出，先讲了文学的起源、文学的功用，可谓漫谈。接着又结合实际，谈了自己近年来文学创作的心得体会，和当代文学对改革开放的重大意义。怕我们不能理解，他总是列举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事例，通俗易懂，阐述生动。有时还做个手势，打个比方；给我印象最深刻的，是他信手拈来的排比句，脱口一出，便是七八条之多。
我暗自惊叹:真是钻头上加钢针——好厉害啊！大师的语言功底这般深厚，不愧是艺术精湛的“文学大师”！
三、特殊纸条
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过后，继续上课。这节课的内容，主要是“答记者问”。
答复的方法也别具一格。首先，花十分钟时间，让在座的每一个人写一张纸条，上面附有自己在创作中的困惑、疑难或矛盾。然后，由大师有详由略，一一作答。
这个环节煞是新鲜，颇具发明，一下子点燃了我们的“思辩”之火。有的眉头舒展，不再拘谨；有的窃窃私语，交头接耳；有的大话小语，旁若无人；有的面红耳赤，争论不休。总之，满腹说不完的话题，道不尽的苦衷。一张张写有各种问题的纸条，陆陆续续由后面的人传给前面的那位；末了，由最前面第一人汇总点数，一并呈到主持人手里。
不知天高地厚的我，也不知从哪儿蹦出来一个很蒙圈儿的问题:请问贾老师:什么是“主题先行”？它到底对不对？现实创作中行得通还是行不通？
在忙乱中，我最后一个把写有该问题的纸条递了出去；再由富强老师(县文化馆创作组副组长)又亲自送到贾大山老师的手里。
贾大山先生（左一）四、当众挨批
正所谓“刚刚结婚，感受不深”。我也记不得读了哪本杂志(或是报纸也说不准)了，就萌生出了这么个幼稚而怪怪的问题。是的，纸条是递上去了，可内心老是忐忑，生怕出什么乱子。俗话云:越怕越上手。果然，就听一个洪钟大吕般的声音撞击我的耳鼓:下面，我来谈谈“主题先行论”这个话题。
我头一晕，心一乱:完了。从大师那凝重的脸色、义愤的话语里，我明显感觉到，似有什么不祥之兆。呜呼！这下可好，闯大祸了吧。书呆子！你随便提哪一个简单一点的问题不好，非提这把不开的“壶”？
“同志们！”只听大师的语调又升了几度。
“这套‘主题先行论’，本是‘四人帮’所鼓吹的主题先于生活的一种谬论。眼下，有小部分人认为，文学被要求按照反革命的政治路线来进行创作，为先验的主题寻找合适的人物和情节。在当代文学中，也存在‘主题先行论’的怪现象、坏现象！作为一个人民的作家，作为一个弘扬真善美和为人民服务的文学创作者，我们切不可‘为讴歌而赞颂’‘为鞭挞而批判’哪！——你写一个叛徒，能把他事先框定在贼眉鼠眼无恶不作的主题里吗？不能。你写一位好人，能把他先设置在一个‘高’‘大’‘全’‘上’的中心里吗？也不能。因为它违背了灵魂多样性、文学真实性的创作规律，大大降低了读者对作品的欣赏价值。所以，——”
大师端起水杯，呷了一大口，“这样的文字，我称之为‘卖血文字’；这样的文学，我叫它是‘投机文学’！”
哇塞！投机文学！这未必有点儿严重了吧！真没想到“上纲上线”到这等“思想高度”！当然了，大师如此说，绝非将抨击的“矛头”针对于我，而是特指流行于当时文坛上的这种错误思潮。但这次事出有因，毕竟这个问题出自我的手、出自我的笔啊！
后来，每每忆及此事，总有一种给大师凭空添乱、无端滋事的“负罪”之感。
五、坦然释怀
这顶“帽子”，想来可畏。头回挨批，虽未点名，确也羞惭之至。我感觉我汗流浃背了。活该！都怨自己“石头做枕头——自讨苦吃”。不过，倒过头来静心一想，大师为文字字情真、句句意切，每部作品、字里行间无不充满了难能可贵的赤子情怀！读之，处处为之击掌；品之，时时令人动容。他那嫉恶如仇的性格、那爱憎分明的立场、那不伪不矫的人品，不正是他许多佳作里那一具具血肉丰满的栩栩人物的写真嘛！有道是:文如其人。难怪他的作品虽然不太多，却少而精，篇篇是珠玑。正如老作家孙犁所赞：
小说爱读贾大山，
平淡之中有奇观；
可惜作品发表少，
一年只有五六篇！
陆游曾说:“文章本天成。”何况大师就事所论的，是事儿，并非某个人。既然如此，我又何必对号入座！想到这儿，我豁然开朗，不觉释然了。
六、聚散两依依
大师的授课，很快要结束了。屈指一算，我们的半日所得，非常实惠！——讲者博闻强识，听者低首心折，记者语录满本，思者精鹜八极。大家多想让他再延长些时日，多给我们指导指导啊！可人家毕竟是一局之长，公务缠身；写稿量大，工作繁重。故只能是“做梦娶西施——想得美”了。
在食堂吃罢午饭，领导告诉我们，要和大师合影留念。地点呢，就选在会议室门前的空地上。
“能和大师合影，从天而降的美事！”我们把手都拍疼了，高兴得不得了(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，文学铁粉儿就好比是现在疯狂的“追星族”)；大师也欣然接受。于是，县文化馆馆长卜英贤(三排右一)找来相机，安排大家依次就座，静候拍照。
趁此间隙，我环视了一下，只见参加合影的领导有:石家庄地委机关报《建设日报》副刊编辑(据说是贾老师的学生)葛金平(二排右四)、新乐县文化局长张学易(二排右三)、新乐县文化馆创作组长陈国才老师(四排左一)、创作组副组长富强老师(二排左二)等。
与贾大山先生合影忽然，闻听摄影师一声“大家坐好啦！不许合眼！预备——”。我们马上坐好。站好。目视前方。镁光灯的灯光闪了数下，伴随着“咔嚓咔嚓”，一切难以割舍的瞬间，便被定格为美好回忆的永恒！
七、正果初成
春华秋实。在大山大师授课精神的推动、激励和鼓舞下，我县迅速掀起了千帆竞发万木争荣的创作热潮。各乡文化站如雨后春笋，纷纷建立；各种文艺赛事也烈火烹油“烧旺”了起来。特别是我们创作班7位成员的写稿激情更为高涨(许多人废寝忘食点蜡烛夜战)！目标一个比一个高远(我定的是:力争半年之内上省刊《诗潮》、一年为期进国家级《诗刊》)！
时光飞逝。为期15天的“新乐县首届文学创作班”很快就结业了。苦耕恨短，可我们硕果也累累，收获颇多多。县刊《新乐文艺》从此改名为《百灵鸟》，首期选稿的重点，就放在了我们这7位成员的作品上。
其中，“小说头雁”唐新华(一排右五)的短篇《合不上的眼睛》文笔老到，情节生动，结构缜密，死不瞑目的“奶奶”形象栩栩如生，至今记忆犹新。
“教师美女”裴瑞英(一排右四)的《冒牌货》构思巧妙，语言雅致，娓娓道来，一波三折，许多看点，广博好评。
张彦哲(三排右六)的《三枝菊》，多生活气息，重抒情色彩，也有不少亮点。
我(后排左三)的诗歌一下子被选用了两首，分别是《“0”》《垂柳》，虽说鲜嫩短小，倒也“很有新意，清纯别致。”(陈国才老师雅评)。
张栓礼(后排左四)的民间小故事，百十来字，读罢令人忍俊不禁。
可惜的是王连会兄(四排左三)，勤于奋笔，无奈其中篇《长枪短炮》终未选录。
整日少言寡语的“靓妹”李文秀(前排左四)，冥思擅写，不知何故，也未见用。
新刊面世，新人辈出，优稿统筹，称得上是大山大师新乐“讲学”的重大成果。这，为以后新乐文艺的大繁荣大振兴大发展，确实起到了“夯基”“充电”的助推作用。
如今，在新乐市(于年撤县改市)文学园地里，“木欣欣以向荣”，老枝嫩朵，同享百花齐放之盛世；“后浪推前浪”，宿将新兵，共绘百舸争流之宏图。目睹此景，大师虽逝，亦当笑慰九泉！
作于石家庄墨香斋
作者简介:默庆利，河北新乐人。笔名墨庆利、燕山墨客。系全国中语会员、河北省教育学会会员、石家庄市作协会员。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，组建并指导了“蒲公英”“太行风”和“红枫叶”等校园文学社团工作。教学之余，在《燕赵都市报》《杂文报》《诗歌报》《红袖文摘》《中国校园文学》《乡土作家报》《燕赵风》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(首)。自选诗集《井陉诗笺》《望月诗心》《晋地诗钞》待出版。
